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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们会在黑暗里相遇(终)

安定剂 山狋 5426 2025-10-16 18:47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残存的喧嚣与混乱悄然吞噬。

  北京市的灯火在经历过无数次破坏与重建后,顽强地重新连缀起来,如同破碎星河,散落在广袤而伤痕累累的大地上。

  远处,某些区域依旧能看到零星的战斗光芒闪烁,或是异能者小队在清剿残余的变异体,或是工程队伍在修复破损的防御工事,但整体的秩序之网,已然在叶正源铁腕与智慧的编织下,逐渐收拢,呈现出一种混乱中趋向稳定的奇异图景。

  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也带来了城市边缘尚未散尽的淡淡焦糊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气息对于常人而言或许令人作呕,但对于阳台上的两人来说,却已是这变异时代背景音中,熟悉到近乎麻木的一部分。

  曲春岁从身后拥着叶正源,下巴轻轻搁在妈妈的肩头。

  她的手臂环在叶正源腰间,力道不松不紧,带着一种已然融入骨血的习惯性占有,却又比以往少了几分焦躁不安的紧绷。

  叶正源放松地靠在她怀里,微微后仰,将更多的重量交付给身后这具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体。

  睡袍面料光滑,勾勒出依旧丰腴有致的曲线。

  卷曲的及肩发没有像白日里那样一丝不苟地固定,而是松散地披着,几缕发丝蹭在曲春岁的脸颊旁,带来微痒的触感和熟悉的、混合了洗发水与独属于叶正源体香的温暖气息。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那片明明灭灭的光影。

  一种静谧而粘稠的氛围在她们之间流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迟滞,包裹着她们,将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隔绝。

  曲春岁的目光放空,赤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显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像是两潭沉静的、蕴含着熔岩的深湖。

  她体内那曾经狂暴不羁、几欲焚尽一切的火焰,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在她血脉与能量核心中缓缓流淌。

  这便是她历经挣扎、分裂、融合与无数次的内心拷问后,终于触摸到的心火共生之境。

  不再是简单的释放与压制,而是真正的掌控与共生。

  她的意志即是火焰的意志,她的情感即是火焰的温度。

  她可以一念之间,让猩红的火海席卷天地,焚尽她所认定的一切邪祟;也可以如现在这般,让火焰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生命波动,精准地甄别恶意与纯净,甚至能感受到脚下泥土中蛰伏的草籽那微弱的生机,感受到夜风中飘过的、属于远方幸存者的一丝恐惧与希望交织的情绪。

  她能在不伤及一草一木,不惊动一只安眠飞虫的情况下,将隐匿在阴影角落的一缕新生怨灵悄然净化。

  这种掌控感带来了一种近乎神祇般的平静,但也让她更深切地体会到自己与普通人之间的鸿沟。

  她是异类,是行走在人间的非人存在,这一点,颈间那条精致的金属项圈既是叶正源宣示主权的象征,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对这份非人身份的无声确认与束缚?

  心火共生…………她无声地在心底咀嚼着这四个字。

  代价是巨大的。

  镜鬼空间的情感毒素已与她自身的偏执、嫉妒、占有欲彻底融合,化为燃料,滋养着这猩红的力量。

  那份对妈妈鲜血的渴望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强大的意志力束缚,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隐晦的躁动,蛰伏在每一次心跳与呼吸的间隙,与她对叶正源近乎病态的爱恋纠缠不清,难分彼此。

  她偶尔会想,如果…………如果当初没有觉醒异能,或者如果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们的关系是否会简单一些?

  但这个念头往往刚一冒头,就会被她自己嗤笑着碾碎。

  没有如果。

  正是这强大的力量,让她有能力站在妈妈身边,为她抵挡明枪暗箭,为她焚尽一切威胁。

  也正是这份在常人眼中扭曲的关系,构成了她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是叶正源的矛,也是她的盾,是她最隐秘的情人,也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软肋。

  叶正源微微动了动,睡袍的丝滑面料摩擦着曲春岁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窸窣声。

  她似乎感受到了女儿沉默之下的心潮暗涌,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曲春岁交叠在她小腹的手背上。

  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也蕴含着足以摧城焚国的力量,此刻却温顺地任由她覆盖、抚摸。

  在想什么?叶正源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

  她总是这样,似乎能穿透曲春岁所有坚硬或冷漠的外壳,直接触摸到她内里那个始终渴望关注与确认的灵魂。

  曲春岁摇了摇头,脸颊在她肩颈处柔软的肌肤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将那令人安心的气息深深肺腑。

  没什么。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闷,只是…………有点不真实。

  哦,叶正源微微侧过头,唇瓣几乎要碰到曲春岁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什么不真实?

  是外面难得安静了几个小时,还是…………她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戏谑,…………刚才妈妈没让你满意?

  露骨的话语让曲春岁耳根微微发热。

  不是…………曲春岁低声否认,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将妈妈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是…………这种感觉。

  太安静了。

  好像…………好像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她说得含糊,但叶正源听懂了。过去的,不仅仅是外界的战火与阴谋,更是曲春岁内心那场旷日持久的、关于力量、身份与爱的战争。

  叶正源沉默了片刻,覆盖在曲春岁手背上的手轻轻拍抚着,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片深邃的夜空与零星灯火。

  风暴眼总是平静的,岁岁。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情,斗争永远不会真正停止,只是会换一种形式。

  权力的博弈,人心的鬼蜮,甚至是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来自变异根源的威胁…………它们都在暗处蛰伏。

  她感觉到身后的身体似乎瞬间绷紧了一瞬,那是曲春岁本能进入警戒状态的征兆。

  叶正源轻轻笑了,反手摸了摸女儿冰凉的白发:别紧张。

  妈妈不是要你去立刻面对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深沉而郑重,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无论我们需要面对什么…………

  她微微挣脱开曲春岁的怀抱,转过身来,与她对视。

  月光洒在叶正源的脸上,为她雍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

  那双漂亮的四边形眼眸,此刻没有了白日的威严与锐利,只剩下如深潭般的温柔与一种近乎神性的包容。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曲春岁赤色的瞳孔,拂过她的长发,拂过她颈间那冰冷的项圈,最后停留在她的心口。

  岁岁,叶正源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清晰地敲打在曲春岁的心上,你不是我的武器,也不是我的弱点。

  曲春岁的呼吸骤然停滞,赤瞳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叶正源的身影。

  长久以来,她不就是如此定位自己的吗?

  是妈妈最锋利的武器,斩除一切障碍;也是妈妈最致命的弱点,是敌人攻击的首选目标。

  她为此骄傲,也为此痛苦,为此不断变强,也为此在无数个深夜被恐惧吞噬——恐惧失去价值,恐惧成为拖累。

  叶正源看穿了她瞬间的震动与迷茫,指尖在她心口轻轻按压,仿佛要将自己的话语烙印进去。你是我的归宿。

  归宿。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曲春岁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是工具,不是软肋,而是…………归宿?

  她从未敢如此奢望。

  她以为自己的存在,对妈妈而言,是权柄的延伸,是力量的象征,是欲望的投射,甚至是需要小心约束的、危险的宠物。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妈妈心中,竟占据了这样一个…………温暖而永恒的位置。

  巨大的酸涩与暖流猛地冲撞着她的胸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赤色的瞳孔中,翻涌着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蔓延开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与委屈。

  原来…………原来她苦苦追寻、小心翼翼守护、甚至不惜分裂自我去维系的,不仅仅是妈妈的爱与关注,更是这样一个简单又沉重的身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问真的吗,想确认这不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幻境,想倾诉这短短两个字带给她的、足以颠覆过往所有认知的震撼。

  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头,化为了无声的震颤。

  她看着叶正源的眼睛,那双她仰望、迷恋、敬畏了二十多年的眼睛里,此刻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没有政治家惯有的迷雾,只有一片坚定的澄澈,如同月光下的雪山湖泊。

  曲春岁放弃了言语。

  她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叶正源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能让她灵魂安定下来的气息,混合着沐浴后的清香,以及一丝情欲过后尚未完全散尽的、淫靡而甜腻的味道。

  这气息构成了她的整个世界。

  叶正源被她这近乎鸵鸟般的反应逗得想笑,心底却更软了。

  她能感觉到女儿身体的微微颤抖,能感觉到颈间肌肤上传来的、异常灼热的体温,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冰凉的、转瞬即逝的湿意。

  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即使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渴望被无条件接纳、害怕被抛弃的小女孩。

  叶正源抬起手臂,回抱住曲春岁,手掌在她线条流畅的背脊上轻轻抚摸着,从僵直的肩胛,到微微凹陷的脊柱沟,再到紧实有力的腰线。

  她的动作缓慢而充满耐心,带着无限的纵容与怜爱。

  傻孩子…………她低声呢喃,唇瓣贴着曲春岁的耳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受不住了?

  曲春岁在她颈间用力摇头,发丝摩擦带来细密的痒。她依旧不肯抬头,闷闷的声音传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叶正源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诱哄。

  …………就是不一样。曲春岁固执地重复,声音带着鼻音。

  她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感觉。

  武器和弱点的定义,让她有明确的位置和存在的价值,但也伴随着随时可能被替换或舍弃的恐惧。

  而归宿…………这个词太沉重,太温暖,也太…………永恒。

  它意味着无论她强大还是弱小,无论她正常还是异类,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这里,在妈妈身边,就是她最终的、也是唯一的方向。

  这不再是价值交换,而是…………生命的归属。

  叶正源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拥抱住她。

  她理解这份震撼。

  对于曲春岁这样偏执、缺乏安全感、且自我认知始终在人与非人之间摇摆的存在来说,一个稳定而温暖的身份确认,远比任何力量或权势的赋予,更能直击灵魂。

  岁岁,叶正源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夜风,记得你刚被我接回来的时候吗?那么小一点,瘦得像只猴子。

  曲春岁在她怀里僵硬了一瞬,似乎不太愿意回想那段过于弱小和狼狈的时光。

  叶正源仿佛没有察觉,继续低声说着:那时候,很多人劝我,说你父母牺牲了,我把你接到身边,给足物质保障,送到最好的学校,就算仁至义尽了。

  没必要投入太多感情,毕竟…………不是亲生的,养不熟。

  曲春岁的呼吸屏住了。这些事,叶正源从未对她提起过。

  但我看着你,明明害怕得发抖,却硬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就想…………叶正源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这孩子,得有个家。

  一个真正的,能让她安心放下所有防备的家。

  我从没把你当成武器,或是别的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或许在别人眼中,你是,但在我心里,从你叫我‘妈妈’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唯一爱着的孩子。

  她的手指插入曲春岁的发间,轻轻梳理着,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你长大了,离开,又回来。

  你觉醒了力量,保护了我,我们也…………超越了母女的界限。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很复杂,我知道。在外人看来,甚至是大逆不道。但对我来说,这一切的演变,都只是让我更加确认了一点——

  叶正源稍稍退开一些,双手捧起曲春岁的脸,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曲春岁的眼眶有些发红,带着罕见的脆弱与迷茫。

  ——无论你是最初的岁岁,还是如今强大的异能者,无论你是叫我妈妈,还是将我视为爱人,叶正源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你,是我选定的归宿,是我生命的延续,也是我…………所有的私心。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开了曲春岁心中所有的壁垒与迷雾。

  她怔怔地看着叶正源,看着这个她爱得超越了伦常、超越了生死、超越了自我认知的女人。

  原来,她不仅仅是需要她,依赖她,掌控她…………她也同样,将她视作归宿。

  妈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也是。

  她急切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表达,你是我的…………全部。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团会燃烧的怪物…………

  叶正源用拇指轻轻揩去她眼角那抹未成形的湿意,眼神温柔得能溺毙任何人。

  你不是怪物,岁岁。她纠正道,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的岁岁,独一无二。

  她低下头,吻了吻曲春岁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轻轻地印上那微微颤抖的唇。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安抚、确认与珍视。

  唇分,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所以,叶正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别再胡思乱想了,明白吗?

  曲春岁用力点头,再次将叶正源紧紧拥入怀中。

  明白了,妈妈。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力量,我明白了。

  她不再需要追问如果失去力量怎么办,也不再需要恐惧爱意会否成为负担。因为归宿,本身就是一个无需条件、超越价值衡量的存在。

  曲春岁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能量。

  它们不再躁动,不再饥渴,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在她血脉与能量核心中流淌。

  月光下,火焰在她体内安静燃烧,如同爱意,永不熄灭。

  叶正源靠在女儿温暖的怀抱里,感到一种久违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安宁。

  权力斗争,局势平衡,人心鬼蜮…………那些白日里需要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遥远而微不足道。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知道她和岁岁的关系与力量依旧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知道暗处的敌人不会轻易放弃。

  但此刻,她感到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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