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洞中不知年。
漫长呻吟余韵无尽,越来越低,终变作奄奄的喘息。洛芸茵伏在齐开阳身上,香汗在纤腰中心汇聚了一眼清泉。少男少女相恋时蜜里调油,不见天日又无人打扰的山洞,比仙境天堂还要让他们乐而忘返。
甜美的欢好,能恢复碎玉璇玑的剑灵,能恢复玉簪的威能,一举三得。除了洛芸茵运转周天时齐开阳查探玉簪的恢复,两人欢好不停。小小的洞窟,成了两人的神仙洞府。
【碎玉璇玑】连得大补,几近完全复原。这柄残剑肉眼可见地恢复,可至今仍是七瓣碎刃藉由八九玄功的金光拼接而成。剑中之灵已恢复灵气,洛芸茵几番与之沟通,剑灵多以不可说搪塞过去。问及为何还要以金光连接,剑灵则言如此最好。宝剑来历神秘,许多秘密一时难解,洛芸茵闻言便由得剑灵自处。
剑灵恢复之后,洛芸茵搬运周天时,它汲取了玄功精元,便会引动洛芸茵体内南北星斗,倒转真元。洛芸茵虽贪欢,每逢此时就能抱元守一,平心体悟。在洞窟中虽不知岁月,修为进境却是大涨一截。
齐开阳每抚玉簪,这件曲纤疏的随身法宝,想必威能足可惊天动地。否则不会被她留在与惊云王争斗的关键时刻动用,更不会留在这里,以打开人魔两界的通途。某一日齐开阳倏而想起,无垢宫里那个女天魔的残魂曾言,【圣情魔种】已在己身。
当时不明其意,更不以为然,全不放在心上。可玉簪的威能每恢复一分,自己眉心那抹查探不到,又真实觉得存在的东西就越发明显。齐开阳不知道【圣情魔种】是什么东西,对自己是益是害。只每当此时,就会想起曲纤疏来。
眉心的东西是她什么时候留在自己身上的?玉簪是她随身法宝之一,此时她远走人间,身带重伤,又是四面楚歌之境,本需多赖法宝之功。齐开阳暗自苦笑,与曲纤疏素昧平生,萍水相逢,曲纤疏曾言专一为了将他抓来才大动干戈。齐开阳回想当日情状,两边在人间动起手来,自己多半已成齑粉。
这一趟误入魔界,曲纤疏直到最后都为自己留了后路,足见盛情。齐开阳对魔功全无了解,不明白所谓【圣情魔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从惊云王亲自出手争夺,大致猜得到这又是一件足以惊天动地的宝物。
“不会自己眉心里的就是什么【圣情魔种】吧?”若是被惊云王知道自己夺走了他志在必得的宝物,岂不是要跟自己不死不休?齐开阳苦笑了下,片刻后又释然。虱子多了不痒,往后多少麻烦事想都不敢想,还怕多个惊云王?
正心思乱飞,忽觉识海震动。识海里的玄功金光闪耀着光辉,而震动来自被包裹的一团魔气。齐开阳忙内视己身,见引发识海震动的,正是于合欢阁中,曲纤疏用以折磨自己的那团魔气。
彼时修为悬殊,齐开阳无可抵挡,饱受折磨。这团魔气在识海里撕扯着神魂,玄功金气对外物排斥,可当日拿这股魔气无可奈何。但玄功并未束手就擒,而是尝试着吞食消融。消融不成,就将这团魔气团团包裹。
其后曲纤疏不再折磨齐开阳,撤回功法。但这团魔气被玄功包裹,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留在齐开阳识海里。齐开阳不以为意,自家功法不惧邪祟之物。待自己修为提升,些许魔气自会被玄功化解。
可今日这团残留的魔气自行震动,不知何故?
齐开阳正拧眉疑惑,洛芸茵恰巧运功完毕起身。少女刚刚饱滋雨露,面泛春桃,云鬓如瀑,整个人神采奕奕,娇艳欲滴。
“齐哥哥,你怎么了?”
“曲圣女在合欢阁时留了魔气在这里。”齐开阳点了点自己的眉心,道:“魔气在震动,不明何故。”
“我帮你护法。”
齐开阳继续内视己身。这股魔气虽在震动,并无攻击识海之意,齐开阳的感应之下,魔气似在探寻着什么,既不起冲突,也没有离开之意。更奇的是,排斥一切的八九玄功竟同样未对魔气发起攻击,任由它就这么在识海里呆着。
“我可能找到【圣情魔种】在哪里了。”齐开阳苦笑,他能清晰地感到,那股魔气正在识海里生根发芽。八九玄功对外来的功法真元天然地排斥,对这股魔气无动于衷,齐开阳只能推断:这股魔气不是什么功法或者真元,而是一种法宝?或是什么自己还未曾接触到,无法理解的东西。
“在哪儿?”齐开阳面色不善,洛芸茵随之感到慌乱。
“可能是这里。”齐开阳点了点自己眉心。魔气的感应越来越明显,他一抛手中玉簪,眉心一道极淡的红光直射玉簪。其色纯红不带半点杂质,说正不正,说邪不邪,反带着些天地初生般的质朴纯真。
“怎会这样……”洛芸茵不知是福是祸,担忧不已。
“这一团魔气是曲纤疏在合欢阁折磨我的时候留下的。”齐开阳摇了摇头,手一指,道:“或许不是坏事呢?”
红光笼罩玉簪,玉簪的尖端射出一缕碧光。断开两界通道的巨石上映出一枚枚符文,巨石并未碎裂,也未像之前齐开阳以手按下时化如流水之柔。此刻出现符文的石面,正在无垢溪水的冲刷下缓缓裂分,现出一条通道来。
通道引向远方,巨石虽大,虽厚,但这条巨石中的通道,却像无穷无尽。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五彩斑斓的光芒隐约透入。
“茵儿!”无垢溪水顺着裂分的通道潺潺流去,齐开阳心脏砰砰大跳,顺着溪水正是返回人间的通途。激动回身,洛芸茵俏脸绯红,看着通途的目光闪烁不已。齐开阳正激动间,奇道:“怎么了?”
“没有啦。”洛芸茵娇羞地扭过身,嘤咛道:“这个洞口,好奇怪。”
一语点醒梦中人,齐开阳哈哈大笑。石面被溪水冲刷裂分的样子,颇像女儿家原本紧紧闭合的幽谷,被肉棒含羞带臊地分开那样黏黏糯糯。果然是情魔掌管的魔界一域,连个洞口都旖旎暧昧。
“我们回去吧。”齐开阳心中不舍。离了这处洞天,或许再没有这样无忧无虑,不闻外事的日子。
“嗯。”洛芸茵握上齐开阳的大手,道:“好多人在等你,可是,你往后千万莫要让我这样等!”
齐开阳胸臆一畅。离开这处洞天,身边美丽可爱,勇敢坚强的少女并不会离开自己。这处洞天如此令他留恋,不是因为这里 有多美,而是因为洛芸茵和他一起在洞天里。
两人跳入溪水顺着洞口向前游去。五彩斑斓的光芒由弱到强,溪底的白玉卵石像道路般引向远方。白玉卵石之间星砂流动,齐开阳又想起在洞天见到曲纤疏的虚影,那一头火红长发间的光华。
“她留下这些,为我指引道路……”齐开阳心中一动,识海里的魔气又是一阵晃动,眉心射出一道至纯的红光。
红光映照之下,每游过一截,无垢溪水就生出瓣瓣赤色珊瑚。珊瑚上的枝丫总角,每一处都形同颗泪滴,是不是曲纤疏经过此地时流下的情魔之泪?
正恍惚间,珊瑚泪滴化作眼睛睁开,每一颗都像曲纤疏的杏目。无数只眼睛浮起又化作鱼群,在齐开阳与洛芸茵身侧团团一旋,领先向前游去。
至此已游过断开通途的巨石,溪流骤然宽阔。两人浮出水面踏浪而行,溪流依然在一座巨大的洞窟之中,洞窟内星光殷殷,石壁上无数朵优昙灵花在两人经过时盛放,奇香扑鼻。
“佛宗供养的优昙花?这里这么多……”料想此地未出魔界,优昙花却开得如此繁盛,两人啧啧称奇。
朔溪而下又不知过了多久,星光已布满了整条无垢溪。引路的鱼群忽然凌空飞起,鱼尾甩出一派光尘之后,隐入人间月色。齐开阳与洛芸茵踏浪而出,回身望去,无垢溪水流出洞口便成虚无,且刚刚离开的洞口,此刻已不见踪影。齐开阳伸手去摸,除了月光云影,哪里还有他物?
魔界一行,恍如梦境,一切忽然发生,一切又如梦境般消失。留下的,只有鱼尾甩出的光尘记录着这一场旅程。光尘片刻后又自行凝聚,齐开阳与洛芸茵看时,正是“情劫若了,两界同欢”八个字。笔画拆分来看,条条娟秀出自女子之手,但拼在一处的字体,又隐隐透出张狂喜悦之意。
光尘散去,齐开阳一时怅然若失,仿佛一块记忆虽未失去,从此却再也摸不着。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那团魔气仍安安静静地呆在识海里,并不擅动,亦未消失。齐开阳欣然一笑,心中居然略觉宽慰,好像一件重要的东西并未从此离自己而去。
珍而重之地收好玉簪,若能再见曲纤疏,当物归原主。
“这里是……”洛芸茵睁大了星目,好奇而惊诧地打量四周。
“千里昏莽山。”齐开阳四下一扫,往事又涌上心头。柳霜绫,阴素凝,甚至还想起了巴山,满朵依,不知道安村现下怎么样了。转念又想,魔界与人间的通路应并不固定在什么地方,否则只要知道洞口位置,顺通道逆流而上,岂不是随时可以进入魔界?想是曲纤疏逃难时,刻意将出口选在这里。
这一来心思大定。曲纤疏若逃往昏莽山,活命之机大增,这片诡异的土地,修士们都不愿踏足。当下携着洛芸茵在昏莽山左近绕了一大圈,天光都已放亮。没发觉什么争斗的痕迹,更没有修士在这里搜查。想来两人在洞窟中一呆不知多久,这里早已尘埃落定。
“我们先回洛城?”
“嗯。”洛芸茵俏脸又红,道:“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说不定柳姐姐出关了呢?”
两人一路飞驰,不一日在夜间抵达洛城进了柳府。六仙闻得消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迎出,苦仙一边哭,一边奔行如爬似的屁股尿流般滚了出来。一见小主人安然无恙,手中还牵着洛芸茵的柔荑,欣慰而笑。
柳霜绫仍在闭关,为免她修行受打扰,齐开阳失落至魔界后,六仙不敢禀报,女郎至今不知。齐开阳想往师门写信,诸葛观棋道:“不必,小主人可往京城一行,主人已遣狌狌在等候。”
齐开阳心中一暖。恩师赶自己出山时冷血无情,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当下拜别六仙,星夜与洛芸茵赶往京城。临别前将右千牛卫的备用令牌留下,嘱咐待柳霜绫出关就交予她,以免她出关之后来新郑寻夫,又被皇宫挡在外面。
从六仙口中得知,魔界现世至今已有半年之久。四月之前,殷其雷等东天池一行,与幸存的修士返回人间。
诸宗门都收到东天池传旨,捉拿魔族圣女曲纤疏。此女罪大恶极,在魔界里双手沾满了同道修士的血。幸得殷其雷团结诸修士,共克时艰,诸多修士将无一生还。沿途诸多同道血洒魔界,皆出自曲纤疏手笔。
殷其雷于无垢宫中重创击败曲纤疏,魔族圣女无路可逃,不得已经两界通道逃入人间,仙界诸宗门随即奉令调兵遣将捉拿曲纤疏。数月下来,两边初时还有交手,久而久之,曲纤疏不知遁逃何处,踪迹全失。
齐开阳听得放下了心,又哂笑不已。这就是东天池?好一个人心所向,好一派大家风范。
赶至新郑接近黎明,齐开阳与洛芸茵从空中落下,正欲掏腰牌进入城池,城墙阴影下传来熟悉的叫声。齐开阳回眼一看,正是狌狌王。狌狌通晓过去未来,但齐开阳在皇城,受皇气阻挡,狌狌就不知发生的事情,齐开阳被吸入魔界就更不必说了。
狌狌王在齐开阳陷入魔界的次日就来到新郑,一直在等候齐开阳的消息。不想齐开阳返回后在十万大山现身,狌狌王已知悉,料得他要返回京城,于是就地等候。
终于见到曲寒山的故旧,齐开阳甚是激动,心中暖暖的。洛芸茵初见这种传说中的异兽,好奇不已地打量。听狌狌忽而口吐人言,忽而又转用兽语,想是有些话自己不便听到。
狌狌王却不敢久留,急于复命。于是齐开阳将在魔界所遇细细说出,狌狌又问了些事,自行回转曲寒山复命。齐开阳有满腔话语,更想回曲寒山一行,托狌狌王带话,狌狌王直摇头,转身就走。言下之意,这些话提都不要提。
齐开阳略觉失落,此时天光放亮,入了新郑,远远能看见百官正从长街上往皇城聚集,想是今日正逢大朝会。从皇城门口眺望皇宫,半年不见,大宋国气象更显衰败。以阴素凝理政之能,卓亦常国策之道,大宋国并无丝毫的好转。这半年来,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两人摄手摄脚绕制皇宫偏门,亮出令牌进了皇城。眼看朝会将启,齐开阳按捺不住心思,将洛芸茵送至延宁宫,阴素凝已离去,齐开阳换了衣甲自去上朝。沿途遇见右千牛卫将官,多有惊奇者,言道齐中郎将回山清修,不想忽然返回。
齐开阳随口应付,从言谈中得知自己陷入魔界之后,阴素凝便降旨至右千牛卫营,替自己编了个理由。半年来皇城里变化甚大,诸多官员升迁贬黜,不一而足,将官们一时无法说清。他们知道齐中郎将与水部员外郎卓亦常私交深厚,简略告知卓亦常春夏治水得宜,累功迁并州观察使,上骑都尉,奉旨观察并州,两月前已往并州上任去了。
闻得义弟不过半年,从五品的官职就升做正五品,外放并州执掌兵马大权,齐开阳甚是喜悦。——观察使和上骑都尉平常都只是个虚衔,但若阴素凝授以实权,观察使就有监察地方兵马,惩治过失的职责。齐开阳随心一想,这样一来,卓亦常并不显山露水。并州是宋与赵接壤之地,这些年战事频仍,宋国疲弱节节败退,阴素凝将卓亦常迁至并州,一来让他施展才干,二来边境的状况已是十分不容乐观。
齐开阳听得心头燥热,自己在魔界一去半年,生死未卜。阴素凝依然对卓亦常多加照料,正是对自己没有移情的表现。这半年来,不知阴素凝在深宫里是如何度过的?无欲仙宫还有没有再来人折磨于她?
从前没有齐开阳相伴,阴素凝独撑朝堂,苦守宗门仙使之侮,被她一一咬牙挺了过来。但齐开阳知道,一个人时坚强无比,等有人帮着分担,不免就会生出依赖之心。吃了苦,受了挫,即使他帮不上丁点忙,就是坐在阴素凝身边听她倾诉苦楚,都是极大的慰藉。
一旦这个陪伴着,成为精神支柱的人忽然消失,又变成阴素凝独自面对一切,连个说几声体己话的人都没有。齐开阳深知从前再坚强的人,都会面临崩溃。从前的困难摆在眼前,会比当年同样独自面对还要难上十倍,百倍。
一同陷入魔界的东天池一行与修士们四月前已重返人间,阴素凝得不到自己的消息,更不知她这四月来如何度过。齐开阳心下甚怜,听大太监高呼上朝,他三两步抢在大殿前,手把剑柄,威风凛凛。须臾帝与后双双升朝,皇帝坐龙椅,皇后转入珠帘。看她神思不属,眉目低垂,不曾向朝堂看上一眼,自未看见齐开阳。
惊鸿一瞥,阴素凝俏脸上忧思重重,原本极具贵气的脸颊数月来消瘦了许多。她是修行中人,自有道法傍身,若非日夜忧愁,就算三五百年茶饭不食,亦不清减半点。齐开阳心中再止不住思念,待群臣山呼万岁毕,踏步入朝堂,第一回向皇帝下跪道:“臣齐开阳告假数月,乞陛下赎罪。”
“吧嗒。”
朝堂并无人在意齐开阳的消失,他本就勉强在朝中挂个职,平日从不参与政事。今日忽然大喇喇地觐见,群臣颇觉莫名其妙,更无人应声。吧嗒一声似朱笔落地,声音虽轻,却分外地清晰。
“齐爱卿平身。”半年不见,皇帝神采健旺了许多,双目炯炯有神,就是双颊深陷,一双龙目显得奇大,和颜悦色道:“齐爱卿修道中人,不罪。”
“谢陛下。”齐开阳叩谢毕,自起身在殿门翼护。突兀之行,正为告知阴素凝自己平安归来。只可惜见不到珠帘之后,阴素凝的脸上是何等精彩。想必皇后娘娘悬在心中的大石已放下,只待下朝之后回了延宁宫,自可饱述别后衷肠。齐开阳满心期待。
他回身时稍觉有异,此刻他心思都在阴素凝身上,不以为意。只道太久未回朝堂,又刚从魔界返回,一时未曾适应。
群臣启奏,皇帝仍如从前浑浑噩噩,心不在焉。与平日不同的是,珠帘里也未有太监转进转出地向皇帝低声启奏。奏本就堆积在龙案上,容后再议。朝会不过一炷香时分,群臣启奏未毕,珠帘后太监向皇帝道:“启禀陛下,娘娘自觉凤体欠安,乞陛下恩准先行告退歇息。”
“准奏。朕今日也累了,退朝吧。”没有皇后理政,皇帝一刻都坐不住,当即下诏退朝。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有违,纷纷跪地送驾。齐开阳守在门口,皇帝在太监与柯太师的随侍下出了大殿,错身时又觉眉心一热。齐开阳豁然抬头,见皇帝满面红光,精光四射的龙目里放着摄人的光芒。
心中微惊时,柯太师迎面走过,眉心异感更强烈。齐开阳双目一眨,法眼睁开,见皇帝与柯太师身周都冒着的红光。比起曲纤疏留下那抹红的纯正无暇,这两股红光极是妖异。齐开阳心头一阵翻涌,忽觉有什么事情自己错过了,又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正满心疑虑,柯太师忽有所感,回头与齐开阳一对视,目光中大有警告之意。齐开阳在魔界历经多少生死,哪里怕他?当下虎目回瞪。此人祸害大宋国,自是阴素凝的死敌。齐开阳见大宋国王气日渐衰微,几近于无,料想不久之后必有一场铲除朝堂诸恶的激战。此刻他心定神宁,分毫不让,柯太师反先变了脸色,率先移走目光。
“且看你玩什么把戏。”
齐开阳心中正嘀咕,太监低声道:“娘娘懿旨命齐中郎将护送凤驾回宫。”
“遵旨。”
齐开阳快步跨在龙椅阶前,就见阴素凝从珠帘后转出。弧线弯弯的新月眉深深地拧在眉心,眼角上翘的凤目里眼波带水,舒圆的鼻翼不住的翕合,喘息甚急。丰满莹润的香唇平日就如燃烧的火焰,此刻更是嫣红若血。唇瓣颤抖,映出唇角旁凹下的梨涡深深。
“娘娘当心。”
阴素凝脚步踉跄,齐开阳心中急切时,阴素凝手挥迷雾,还在大殿的太监宫女等皆被迷雾罩住,浑浑噩噩。阴素凝再忍不住直从玉阶上飞扑而下,投入齐开阳怀里。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饮泣之声在耳边响起。刚宽慰半句,雨点的粉拳与连绵不断的热吻就一同送了上来。半年来的担惊受怕,委屈,幽怨一起迸发,不知怎生来爱,不知怎生埋怨,只是胡乱地捶,胡乱地吻。
重重的粉拳捶在胸口,背脊,心却甜甜的。甜甜的吻连绵地送来,嘴角却咸咸的。齐开阳不停地收拢臂膀,将阴素凝越搂越紧,紧得皇后娘娘已完全透不过气,粉拳越捶越轻,吻却越来越深。
发泄了不知多久,阴素凝娇喘奄奄,全身气力都被抽空,软绵绵地倒在齐开阳怀里。齐开阳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即使美貌如她,泪水依然是咸涩的滋味。可齐开阳毫不嫌弃,一点点地为她吻净。
“回宫去。”阴素凝轻吟一声。情郎温暖的怀抱,就算是他身上坚硬的铠甲不能让两人彻底融在一起。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一切都如此熟悉,如此真实。肆无忌惮地发泄了一通,阴素凝的内心又得到久违的平静。
两人闪出大殿,临走前阴素凝一挥衣袖唤醒被迷雾吞没的太监宫女。只可惜皇城里人来人往,否则非要情郎一路将自己抱回延宁宫不可。
“你宗门里有人来过么?”
“没有。”阴素凝心中一暖,久别重逢本就芳心如醉,情郎挂念自己更是甜蜜。
“算他们识相!”齐开阳心中大定,若是自己不在皇宫阴素凝受了伤害,岂不让人悔恨。
两人沿途低声细语,简问快答。阴素凝情绪平复之后,满心好奇之外,旖旎更甚,不知不觉加快足下脚步。
刚进延宁宫,阴素凝手一拂重重关上宫门,娇躯一轻被齐开阳拦腰抱起。
“抱我进去。”离别半年,千言万语急于倾诉,阴素凝觉得自己都化作了一滩水,只想在情郎怀里沸腾。
撞开寝宫大门,忽闻有人起身,阴素凝这才察觉宫中有人。忙扭头一看,洛芸茵嘴角带着揶揄的笑,道:“哎哟,不用这么腻吧。”
阴素凝大吃一惊,刚想挣脱怀抱,就觉臂膀一紧,圆翘的屁股还被脆生生地打了一记。齐开阳斥道:“你还装什么?”
“怎么了嘛。”阴素凝委屈巴巴地道,既然已被光明正大地看见,索性不怕了,赖在齐开阳怀里不起身,还扭了扭腰,让丰臀在掌心里旋揉。
将阴素凝放在腿心,齐开阳一手摸着秀发,一手抚着脸颊。原本贵气的脸颊此时略带骨感,心中怜惜,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阴素凝鼻翼一鼓,眼圈又红。半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情绪一起,顿觉委屈,伏在齐开阳怀里又哭了一场。待泪珠被抹去,又是好一阵软语温存,这才破涕为笑,道:“你被吸入魔界之后……”
正如齐开阳所料,阴素凝当日见情郎陷入魔界,悔之无及。往日有齐开阳相伴,互相依靠,彼此温暖。这半年来变回孤苦伶仃的日子,哪里适应得来。
打理朝政,艰难修行,度日如年。这半年来皇帝越发怪异,阴素凝苦候齐开阳不归。尤其四月之前,当日陷入魔界的修士重返人间,东天池大肆发布旨意,齐开阳却杳无音信。阴素凝心丧如死,于是借机将卓亦常官授边疆。
这是她自感大限将至。卓亦常有匡扶天下的志向,阴素凝若有闪失,他在边疆执掌兵权,足可自保,以图来日,至此阴素凝几已不抱期望。每日都在给自己打气,齐开阳不会有事,但又日复一日地失望。
幸好并非没有收获。皇后娘娘强打精神,抱着齐开阳会平安归来的信念,朝政不曾落下。七日一次的大朝会上,有资格参与的朝臣中她亲手提拔的已近半数。这些朝臣年富力强,总算让大宋国不至糜烂无救。
卓亦常身负经天纬地之材,身在边疆两月,节节败退的宋军竟奇迹般地站稳了阵脚。边疆稍得安定,对阴素凝稳住朝堂是一大助力。皇后娘娘借此良机,声望日盛,加之皇帝越发懒于政事,全不闻不问。阴素凝索性不再顾忌,接掌诸多朝政大权,苦苦支撑着大宋国。
“回来也不想办法先知会一声,非要吓人家。”阴素凝说着说着,又觉自己冤天屈地,再度落下泪来。
怎么才能不吓到你?齐开阳心道一声,念及阴素凝这半年提心吊胆,自己回来无论怎么出现都会吓着她,自己现下做什么她都会埋怨撒娇。皇后娘娘坚强了半年之久,眼下就由她任性。
“人家没有怪你,就是怪自己那么傻,为什么要让你去犯险。”
“有些事还是要做的。”齐开阳柔声宽慰,道:“现下该我说了。”
魔界之行惊心动魄,齐开阳刚说到噬心林,阴素凝就几乎忘了自己所受的委屈,听得入了神。齐开阳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就连噬心林里洛芸茵迷了神智,主动送上香吻都一并说了。
阴素凝恍然大悟,难怪一回宫洛芸茵对自己打趣,齐开阳还打自己屁股。他们既已定情,洛芸茵偷瞧欢好之事必然已和盘托出。自己那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去。
其实在洛芸茵赴新郑寻找齐开阳,阴素凝就有与她结为【姐妹】之心。一来她比齐开阳还深知,情郎亟需能信得过,又有能耐的帮手。二来以她的阅历眼光,一眼就看出洛芸茵对齐开阳甚有好感,只是自家还不知道而已。
于是阴素凝故意借出扫元衣,以便她偷窥一场春宫戏,以此撬开少女的心田。是夜阴素凝极尽妩媚,想方设法地用少女能看得最清楚,又最为性感放荡的姿势,在洛芸茵心里播下一颗种子。当日的盘算,这颗种子会慢慢在洛芸茵心里生根发芽。不想身入魔界,各种欲念被诱发得极快,两人在魔界就已定情。
阴素凝心机被撞破,吚吚呜呜答不出话来。齐开阳顺手将洛芸茵搂进怀里,少女在他臂膀上轻咬一口,道:“左拥右抱,美得你。”
嗔归嗔,终舍不得挣脱。齐开阳怀抱二美,心情大好,又将魔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唯独隐去在【悲欢楼】里看见洛湘瑶的旧事不提。阴素凝听得入了神,几番惊呼,又几番拍拍胸口安下心来。
齐开阳直说到目睹一场魔界萧墙之乱,被困于两界通途入口前。后于洛芸茵定情,慢慢恢复玉簪威能,终于重返人间。本想听听阴素凝是否知道圣情魔种一事,或是对曲纤疏的看法,却见皇后娘娘面色肃然。
“东天池做的事情,你们看见了?他们知道你们看见了?”
“是。”
阴素凝愤愤地一捏拳,直把指节捏得发白,道:“殷其雷知道你们还活着,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万万要小心。”
“没有魔界一事,东天池看样子也不会放过我。”齐开阳洒然一笑,不以为意。
“不一样的。”阴素凝绝然摇头,道:“我听闻东天池在魔界折损近半人手,那些跟随他们回来的修士,他们不会担心。这些人敢怒不敢言,说不定还有不少宵小之辈,借此作为投入东天池门下的敲门砖。你们不一样!”
“还不是一样,有了洛城之事,梁子都结下了,早晚翻脸的事。”
“不一样!”阴素凝道:“东天池在洛城,是依规矩办事。这套规矩在世间已久,纵然东天池总是吃着最大的利,但各家宗门既然都认了,他依规矩办事没人能指摘。但是在魔界,东天池戕害同道,贪生怕死的样子却被你们看到了。你们可知道,这段时日来东天池正大肆宣扬殷其雷,吹他神勇无比,近乎一己之力对抗魔界。但你是知晓内情的人里,唯一不受东天池控制者。洛妹妹,你说东天池会怎么做?”
“眼中钉,肉中刺。我们说不说是一回事,旁人信不信是另一回事。对东天池而言,只有永远把嘴闭上的死人,才最没有麻烦。”洛芸茵对东天池的了解比阴素凝多得多,毫不犹豫地打出一番话来。
“所以你的意思,东天池原本还会容忍我一段时日,现在,他们知道我仍然活着,会毫不留情,迫不及待地下手将我除掉?”
“对!”
“对!”
“洛妹妹还罢了,东天池多半会向剑湖宗施压,让洛妹妹有所顾忌,把嘴闭紧。而你,东天池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倒未必。”洛芸茵压低了声音,将当日洛城上空,慕清梦警告诸天池与宗门之言说了出来,又道:“慕圣尊发了话,不许以大欺小。同阶修士,齐哥哥怕得谁来?”
齐开阳与阴素凝皆不知这段往事。阴素凝闻言宽心了些许,齐开阳则是昂首挺胸,简直像当日呵斥诸圣的人是自己一样。又想起在合欢阁中听得慕清梦的旧事,悠然神往,艳羡不已。
“这样稍好些,但是万万不可大意。这段时日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宫,等风头过去了些再说。我总觉东天池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虽惧怕慕圣尊,可同样欲除之而后快。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大做文章!”
“我当然要呆在皇宫,哪里都不去了!”一句话不知怎地说得大义凛然,义正词严,怎么听怎么怪异。
阴素凝直闻到一股暧昧的气息,咬唇吃吃而笑。洛芸茵同觉气氛变得旖旎万分,俏脸一红,道:“你们久别重逢,我就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了。”
少女刚起身要溜,藕臂一同被拉住。齐开阳早幻象过无数次将柳霜绫与阴素凝一同摆在床上,任自己尽情享用的样子。今日更是猴急不已,只是想不到柳霜绫换成了洛芸茵。
阴素凝吃吃笑道:“洛妹妹别走呀。”
“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羞死个人。”洛芸茵声若蚊呐,捂起羞红的脸。
“厚此薄彼,久后必生嫌隙,不好。”阴素凝贴在洛芸茵背脊上,道:“而且,你都看过我了,我可还没有看过妹妹的身子,不能吃这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