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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暮色何其深

  海水翻滚的声音已然轰鸣耳畔,渊然腾空而起,剑身宽大了数倍,停在他们身前,如一叶方舟,要载着他们前行。

  三人登上了剑,渊然破开茫茫海水,剑气如风暴翻滚,猛冲而去,掀起一道水龙般的长长龙卷。

   海藻珊瑚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海螺贝壳随着泥沙掀翻纷纷露出地表,在这不知是海底多少丈的地方,几乎墨色的海水里,许多带着星星点点亮光的鱼类纷纷退避,远观着那海水中的一剑朝着南方割裂而去。

   林玄言知道,这是秋鼎早已设计好的路线,渊然要将他们送去的地方,便是失昼城。

   古剑一路向南,巨大而荒芜的海底遗迹扑面而来。

   一座座高大到几乎顶天立地的石柱歪歪斜斜地伫立眼前,无尽的残骸碑骨横七竖八地列着,犹如亡灵的坟墓,那些石柱上布满了墨蓝色的苔痕,而建筑残骸的底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沙螺,又有无数大鱼穿梭游曳其间,那原本该是大殿城门的地方,还缠绕着一条体型巨大的海蟒,海蟒缓缓拖动着长达百丈的身躯,鳞片开阖发出金属般的巨响。

   那百丈长的巨蟒,伸长脖子,对着那柄横空而去的长剑吐着幽蓝的气息。

   而无数鱼鳍长如鸟类翅膀一般的海鱼成群结队地游曳而过,在海水中发出着尖锐的声波。

   陆嘉静看着那片浩浩荡荡的文明遗址,叹服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南海古城的传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林玄言道:“若不是渊然剑的指引,我们可能一生都无法找到这里。”

   季婵溪声音忽然抬高:“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深邃的海底中,忽然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天坑,光线昏暗,那天坑一眼望不到头,估计足足长达千里。

   那是海床中的巨大凹陷,看上去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挖去了一块。

   “那是陨石砸落的痕迹?”林玄言猜测道。

   陆嘉静摇头道:“不像,我曾经见过几处陨石的天坑,不应该是这般构造。”

   林玄言道:“那这凭空消失的一处去哪了?”

   陆嘉静身子忽然一震,她望向林玄言,正色道:“浮屿?”

   渊然剑陡然上折,掠过那巨大的海底天坑,向着斜上方飞掠而去。

   隔着昏暗而一望无垠的海水仰望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块块粼粼激荡的海水切割成了不真实的幻影。

   他们隔着幽寂冰蓝的水晶望着世界的模样。

   无数巨大的影子在视野的上方漂浮着遮天蔽日般的身躯。

   那些天鲸皮肉如玄铁铸成,即使是化境的修行者也很难杀死它们,只是平日里它们深居海底,此刻不知为何纷纷来到了浅海之间。

   未来得及思量。

   无数四脚蜥蜴一般的海蛇从随着海水向上喷涌,无穷无尽的海兽大团团地涌来,如大海张开血口,要将他们吞没。

   渊然已然破空而去。

   隔着海水晃荡的视野转而清明,咸涩的海风带着无数凝若实质的魔息扑面而来。

   天穹之上看不见月亮,唯有一片深邃的昏黑色。

   海浪在脚底凝聚又破碎,巨兽的嘶吼声被海风隔着很远带了过来。

   渊然停在了一块巨大的石碑面前。

   那块石碑屹立在海水里,浪头冲击三万年亦不曾沉没。

   那是半句诗:不许人间见白头。

   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便是传说中的白头碑?”季婵溪伸手缓缓摩挲过石碑,心生敬畏。

   这举世闻名的白头碑。矗立在失昼城之前,传言是三万年之前的圣女所书。

   从此以后,失昼城便真正地与世隔绝,世人难以找寻。即使是失昼城中的使者偶尔行走人间,也须以黑色的斗篷遮住白发。

   人间不见白发,白发亦不去见人间。

   林玄言感受着石碑上传来的圣息,历万年而未衰减,可见那人生前何等道法通天。

   “百年之前我曾来过失昼城,却未见到白头碑。”陆嘉静回忆道:“三当家曾告诉我,唯有大事发生之际,白头碑才会现世。”

   大事自然是指天魔吞月的传说。

   即使失昼城真正沦陷,或许白头碑也能将那些魔物困于月海,不能去为祸人间。

   渊然在块石碑前停留片刻,然后继续向更南方掠去。

   近处的天幕上,依旧是望不见星斗的凄惨黑色,而远方的天空上,海水与天空之间晕出了惨淡的昏黄色,在那里,挂着一轮若隐若现的苍白残月。

   魔息不绝如缕,扑面而来。

   渊然剑气分割开的海水转而又弥合。

   海波腾浪,翻流不止。

   渐渐地,无数高大山峦般起伏的黑影远远地展露在了视野里,就如同蛰伏天边的巨兽,一望无际。

   “失昼城。”季婵溪望着那座不知尽头的海上古城,震撼自语。

   古城冲入视野,即使是林玄言依旧觉得内心震撼,难以想象,如此巨大的城楼如何能够漂浮海上而不淹没。

   陆嘉静目光沉重,因为这座传说中沐浴圣辉的城池,此刻非但没有当年的圣洁灵气,反而显得暮气沉沉。

   看来失昼城中的局势很不好。

   临近失昼城,刀戈碰撞的声响从远处遥遥传来。

   坍塌的城垣间冒着黑烟,尸体堆积的恶臭味不尽涌来,一道道法器凝成的光束时不时地在城中亮起,又有许多低等的魔物在海水中翻腾涌上,向着失昼城蔓延过去。

   “六首蜃妖又要来了,诛妖法阵快启!”

   失昼城的某个城门忽然打开,许多人从城中冲出,齐齐对着海水结出诡秘阵型。

   他们动作极其熟练,站位一成,便有光华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剑的形状,对准了某处水柱上涌的海水。

   “你们三当家已经穷途末路了?竟然让你们这些法力低微的小辈来拦我?”

   海水中响起了威严而嘲弄的咆哮。

   那道龙卷般腾起的浪潮忽然炸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海面上,六首蜃妖六个头颅如孔雀开屏一般展开,每个头颅皆是尖嘴扇鳍,它嘶吼咆哮着,一口三角形的尖锐牙齿泛着森白寒芒。

   诛妖法阵凝成的白色大剑化作一道长芒朝着蜃妖砸去。

   清脆碎裂的巨响声里,蜃妖惨叫一声,巨大的身影向着海面跌去,翻腾起小山般的浪花。而大剑与此同时破碎,化作无数小小的飞剑朝着海水中钉去。

   未等他们松口气,海水便再次沸腾般翻滚起来。

   那六首蜃妖重新浮出水面,长长的脖颈拱成弧形,猩红的狭长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年轻人,而那些人再次立阵结剑,只是这一次的剑光要弱上许多。

   蜃妖猖狂大笑道:“就凭你们还想杀我?都去死吧。你们那小娘皮子对上我们妖王,恐怕已经自身难保,更别说来救你们了,失昼城沦陷已是大势所趋。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渊然剑恰从它周身划过,在它巨大的身影下渺小得像是无意途径的海鸟。

   “这是万年前的古蜃族?”陆嘉静想起书中的记载,“传说它们也是龙裔,天生便有神通,擅长吞云吐雾,而且力大无穷。”

   “谁在说话?”

   那六首蜃妖缩回了脑袋,望向了那柄忽然悬停在身前的古剑,它聚起细细的眼睛,打量着那柄忽然出现的剑,神色冷漠。

   “你们是谁?失昼城怎么可能有外人进入?”蜃妖冷冷发问。

   林玄言看着那巨大的头颅,许多万年前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段关于蜃妖和雪国的,南荒上的记忆。

   蜃妖见他们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的威严吓住了,他细细打量下,眼睛越来越亮,它发现那剑上的两位女子竟都是绝代佳人,样貌竟都不输失昼城的那位当家,没想到自己复苏之日竟还能碰上这等妙事?

   它感受着这三人的境界,发现那两女子境界竟与自己相仿,而那男子好像要弱上许多。不过多出两个化境又能如何?等到南荒大陆彻底复苏之际,通圣境的大妖便可有十余个,化境的大妖更应是多如牛毛。

   它盯着林玄言,冷笑道:“小子,乖乖交出你身边两个女子,我还可以给你差事做做,将来失昼城破,你也不至于身死道消。”

   林玄言笑道:“失昼城的当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来自然是来杀你们的。”

   六首蜃妖放肆大笑道:“你们三个年纪轻轻,口气倒是很大,今日本王便将你废了,然后当着你的面好好玩弄你这两个漂亮的小姘头。”

   林玄言冷冷道:“死了上万年,好不容易活过来,却怎么还是这般愚蠢?”

   六首蜃妖竖瞳凝成了线,显然是已被激怒。

   林玄言忽然微笑道:“不知道万年过去了,你那蛇腹上的剑伤可曾痊愈了?”

   六首蜃妖心中骤然冰冷,那六个脑袋同时后退了一些,它们环视着林玄言,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它只将半个身子漏出海面,便是因为那海面下的另外半个身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那道剑伤曾让曾经的它瞬间毙命,后来他的尸体得到被龙血惠及,它才得以重新苏醒。

   而那道剑光纵横南荒而下的场景,他毕身难忘。

   那是一道几乎悬挂了整个大陆的光。

   当时死去的大妖太多太多,它也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个。

   它盯着林玄言,寒声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林玄言懒得回答,只是伸出了右手,作手刀状,“既然你死过一次,那也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六首蜃妖再也不顾什么威仪,忽然涌现的警惕感催生出巨大的恐怖,这让它忍不住向着海水中疯狂钻下去,然而那道剑光已经来临。

   时隔万年,它再一次看到了这道剑,与当年如出一辙。

   海水纷纷墙立而起。

   滔天巨浪间,凄厉无比的惨叫声透过海水震荡而出,大团大团的鲜血涌出海面,旧剑伤上再添新剑,这一剑直接让它的身体断成两截,向着海底沉去,无数尖牙利嘴的妖鱼蜂拥而来,撕咬着这美味至极的尸体,很快将它啃成了骨架。

   渊然剑在空中兜了个转,带起一道金黄色的弧线,朝着失昼城掠去。

   那些失昼城年轻的修行者各个心神摇曳,如见剑仙,忍不住单膝跪地相迎。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黑衣银发,望着前来的几位剑仙,倦容上皆是恭敬之意。

   落地之后,林玄言跃下渊然,望着那个为首的修行者,直截了当问道:“失昼城如今局势如何?你们三位当家如今又在哪里?”

   …………

   试道大会的白玉台上,自左而右,一道剑气犁成的沟壑横亘在两人之间。

   随着夏风拂动,天上裂成一线的云层渐渐弥合收拢。

   李墨依旧盘膝而坐,身子微微离地浮空,那青衣布衫添了许多的裂纹,他长发散乱,眼睑低垂着看着下前方,犹似还在认真行棋。

   俞小塘已出第一剑。

   她神色尤为认真。

   那道剑意犁成的沟壑停在了李墨的身前,然后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向着两边蔓延而去。

   她不知道李墨到底在做什么,虽然他的防守看上去确实固若金汤,甚至有君子气。但是就算你挡住了三剑又能如何,你难道以为我俞小塘行走江湖真的只靠三剑,用完了只能挨打?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墨,不明白他如今修行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她只好再举起剑。

   剑意瞬息起,气机抖转间剑气喷薄如尘埃四散。

   裴语涵屏气凝神地看着那一边,白玉台上已然出现了三个俞小塘的幻影。

   但那幻影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得单薄无比,因为那本就不是为了迷惑敌人,只是她身法太快太快。

   这虽还比不得当年林玄言与季婵溪那一战,两人在雨中快如激射的细线那一般,但也已足够。

   在场的许多修行者,修为低的生出高山仰止之感,修为高的便是后生可畏的喟叹,而同辈参加试道大会的佼佼者们,更是觉得似乎自己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

   白玉台上生出了一道耀若白月的弧光,那弧光之中犹带着些许猩红之色。那是剑斩落的光。

   在那瞬间爆发的光明里,俞小塘身形不断隐现,那是一剑,亦是三千剑。

   无数剑芒如银针洒落。

   试道大会上像是下了一场茫茫的雨。

   浩大的雨声弥漫成雾,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在视野无法触及的地方,隐隐约约还有微弱的落子声传来,短促却坚决。

   裴语涵自然可以看清里面的场景。

   俞小塘三千道剑影落下,看似凌乱无章,却各自不偏不倚地打落在了李墨的周身,李墨周身那道无形的屏障凝聚了又破碎,在剑气的攻势下已然苦不堪言,青衫之上密密麻麻地切割开裂口,其中隐约有鲜血渗出。

   剑还在更快,更密,而李墨俨然已是困兽。

   裴语涵当然不相信小塘能如此轻易获胜。

   是时,她眯起了眼望向天空。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大网落了下来,在人们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整齐地铺在了地面上。

   一心一意出剑的俞小塘忽然神色微凛。

   因为那些剑气在一瞬间丢失了目标。

   李墨消失在了原地。

   人自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要么移动速度太快,要么是借用符咒使用了某种遁法。

   俞小塘早已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女,自然不会手忙脚乱,她第一时间收剑立阵护住周身,然后剑意四散而去,寻找四周的法术波动。

   仅仅是一个瞬间,李墨再次出现了面前。

   “身在局中,犹不自知?”李墨轻声发问,他抬起手,再作落子状。

   俞小塘下意识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下多出了许多条整齐的黑线,那些黑线纵横交错,将整个白玉台割成了棋盘。

   而她双脚如陷淤泥,一时间竟然难以挣脱。

   俞小塘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归元,中流,断切。”

   气息瞬息流经三脉,剑气再起。

   李墨却不管不顾她的出剑,自言自语道:“古时有位山上仙人好棋,一日游历人间,遇一棋痴,划断木桩为枰,以黑白卵石为子,成就此局名局。”

   话音一落,俞小塘发现周身多了无数黑白衣衫的人,皆是一个衣衫散乱的中年人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那些人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纷纷望向了她。

   俞小塘轻声道:“我师祖说,道心幻想不过旁枝末节,你李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既是威慑对手也是给自己壮胆,俞小塘虽然凝目蹙眉,看似并无慌乱,手心却已满是汗水。

   她轻喝一声,一剑守心,其余剑朝着周身激散而去。

   一声声砰然之响激荡心湖。

   “我一声好棋如痴,几欲疯癫,为何还是算天不过?”

   “下成此局,我本该不枉此生。”

   “此一番名局,定是千古流传,为何我丝毫不感快意?”

   “因为还是输了啊……”

   俞小塘仿佛能听到耳侧有一般的声响,他仿佛能看到许多年前,一个摆满了石头的木桩前,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看着棋枰,久久不能释怀。

   这种悲伤莫名与她相通,那一刻,她行剑的动作竟也带着悲怆之意。

   剑意多了些情绪。

   只是师祖曾与她说过,这本该是至无情的一剑。

   于是那一剑斩落,终于添了些瑕疵。

   三千剑在那一刻合为一剑朝着一个虚空处斩落,李墨的身影仿佛被剑吸引过来一般也出现在了那里,他看似避无可避,神色却认真至极。

   “少了一剑。”看着那无数道虚影凝成一剑,裴语涵轻声叹息。

   三千剑少了一剑。

   就是在那极小的缝隙里,李墨的身影陡然破出。

   而在另一头观战的苏铃殊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有情胜无情。”

   他身影在破出的一瞬便陡然化分为四,立在俞小塘的前后左右,将她围在其间。

   只包围不出手,这本该是毫无意义的攻击,而因为俞小塘身在棋盘之上,便被赋予了意义。

   围棋中四子围住一子,便可将中间那子提吃掉。

   一道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从天而降。

   俞小塘如堕牢笼,唯有正面承受那迎头而来的痛击。

   护身的剑气被击得粉碎,俞小塘借那半息机会一鼓作气斩碎牢笼,身子倒滑出去。

   她已受了不轻的伤。

   那一刻俞小塘才明白,李墨将整个白玉台变成了他的棋盘世界,如今她便置身在他的世界里与他为战。

   所以她也必须遵守棋盘的规则。

   李墨再次落子,他轻声道:“这一局,是当年太年城老棋圣的最后一局……”

   “闭嘴,我不下。”俞小塘忽然将剑脱手甩出。

   那飞剑旋转着向着李墨的咽喉处割去,李墨刚刚建立起的棋道被迫消散,他身形不停后退,在接近白玉台边缘之际,他身子立马后仰,那剑擦着鼻间堪堪飞过。

   而飞剑在他身后打了个转,立刻再次飞回,李墨青衫一震,身影消失,朝着俞小塘奔去。

   而俞小塘则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他冲去。

   一道道如击沙袋一般的声音响起。这是他们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真正肢体上的碰撞交锋。

   两人再一对拳,各自退开,俞小塘身子如鞭,灵巧一转,顺手将那旋转而回的剑抓在了手中,而身子依旧顺着惯性转了半圈,剑气随之斩出。

   那一剑斩在李墨青衫之上,将他仓促凝成的道法击得粉碎,李墨踉跄向后倒去,费了好多步才稳住身形。

   而那段时间里,俞小塘的第三剑已经起势。

   李墨按住胸口,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呼吸,然后轻声道:“这一局,是你不得不下的棋。”

   俞小塘不甘示弱,“你想下棋有本事找我师弟下去,为难我一个臭棋篓子算什么?”

   李墨微微一笑,“能与你师弟再下一局自然最好。”

   语音未绝,俞小塘已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而她的身边,又有一道道棋意凭空而起,她并无他想,只是一剑斩去。

   那一剑只是至纯至朴的一剑,那一剑燃了起来。

   因为纯粹,所有光明。

   许许多多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把丫头卖了吧,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长大了能给家里种田作活,把你养大了能干啥?”

   “小塘丫头,娘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的。”

   又如何?过往再惨也总归已经过去,如何能扰我剑心?

   剑意更盛。

   “你根骨不错,与我走吧,随我学剑。”

   “弟子都走光了,如今多了个你,你便是大师姐了。”

   “这些剑谱,好好背熟,明日我考你……你不认字?唉,那得先上几年学塾了。”

   “这些剑诀不是这样记的,我一句一句教你。”

   “学会了么?”

   师父,我学会了,我如今已经倒背如流了。

   剑气张扬宛若大风,李墨长发散乱,衣衫拂动,身形向后倾倒,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剑风淹没。

   “小师弟……”

   斩了。

   “仙人抚我顶……”

   斩了。

   “林玄言,我们成……”

   斩了。

   “我不能喜欢……”

   斩了。

   俞小塘再也不看那些直照本心的意象,这一剑越燃越旺,肃杀无情到了极点。

   裴语涵神色平静,不知是喜是悲。

   而其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剑慑住,难以离开。

   苏铃殊修为终究要差裴语涵太多,她甚至也看不清局势了,只能感受到那些隆起又坍塌的棋意和那无情到令人心悸的剑。她静静等着结局。

   道法激荡如尘,喧嚣四溢。

   裴语涵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

   俞小塘怔怔地看着李墨,满是不解。

   站在裴语涵身边,一直觉得胜券在握没有太过担心的林玄言下意识跳了起来。

   “师父……这……这怎么可能?”林玄言看着场间那一幕,觉得看到了这辈子最荒诞的画面。

   李墨掌间尽是鲜血。

   但他徒手握住了俞小塘的剑。

   他平日里指间夹着的,不过是微有重量的棋子,而此刻握住的,是年轻一辈里最强的剑。

   “为什么?”俞小塘不明白,为何这至强一剑只有这些威力。

   李墨脸上血色褪尽,很是苍白,而他另一只手轻轻敲击衣侧,一道道被俞小塘斩碎的棋重新出现,那是她的过往。

   李墨看着她,认真道:“你本是多情之人,何必行无情之剑?这剑与你本心相违,自然不强。”

   过了许久,俞小塘才点了点头。

   她环视四周,看着面容模糊的父母,看着白衣胜雪的裴语涵,看着容颜清秀的小师弟,看着风雪中对她微笑的林玄言。她忽然有种流泪冲动。

   但这毕竟是试道大会,她很动情,却还不想输。

   真的想哭也只能打完了会被子里蒙着哭。

   只是此局何解?

   她忽然捧起了剑。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林玄言瞪大了眼睛,连忙抓住了裴语涵的袖子,“是那招魔宗之剑,师父你快阻止小塘啊,那是邪剑啊。”

   裴语涵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了笑,说了声:“不会有事的。”

   林玄言急的快哭了,“这怎么能没事呢?师父你不会不要小塘了吧?”

   裴语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里。

   而在场间的其他人对于那一剑自然是过目难忘。很多人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个小姑娘,在那里举起了那把剑,震惊世人。

   苏铃殊没有见过那一剑,只是这剑架一起,她便心生肃穆之感,便正襟危坐盯着俞小塘,不肯放过一丝细节。

   李墨连出了数十道道法护住周身,其间意象万千,皆是千古名局里的胜负手。

   他也曾见过那一剑,只是即使以他如今的修为他依旧没有信心可以抵挡。

   但他还是必须试一试。

   俞小塘捧着剑站在那里。

   那是苍山捧日的起势。

   等了很久。

   而那轮耀目大日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里。

   俞小塘站了许久,最终怔怔自语道:“我……我不记得了。”

   剑招的演化,剑脉的流动,剑意的起承转折,她都不记得了。

   似乎是为了刻意忘记小师弟,所以她也刻意忘记了这一剑。

   她放下了剑,木立原地,失魂落魄。

   “我输了。”她转过身。

   她身后有一轮真实的太阳,绛红而昏黄。

   夕阳西沉。

   暮色何其深。

   …………

  【】

   …………

  【】

   林玄言在与那几位失昼城的修行者的交流中得知了近日的情况。

   这一次天魔吞月的传说不同过往千年那般小打小闹,他们仿佛要借助这一次机会一举覆灭失昼城,甚至有几位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大魔头也渐次苏醒,例如三万年前蜃妖族的妖王蜃吼与雪国的国主雪山。这些都是万年前曾经达到通圣之上那个境界的大修行者,即使如今得以复生,修为跌至通圣,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千年之前,他们便知道了天魔吞月传说的由来。

   南荒陆沉之际,南海的古龙之王联合蜃妖与雪国一同布下了一道贯穿整个南荒的血尸大阵,只要诅咒不灭,沐浴龙血的生灵们将来万年来陆陆续续地苏醒,重新从海底爬回人间。

   只是那道血尸大阵太过强大,几代当家曾经设法无数,却依然不知如何破解。

   而今日,就连传说中的那头白色大妖,曾经屠城无数的白陆伏也渐渐苏醒了。

   等到这些实力恐怖的魔头陆续登临,失昼城的抵抗必将越来越无力。更何况南宫曾经进行过一次占卜,似乎有一尊实力更在那三座大妖之上的古魔也苏醒了。

   甚至有许多失昼城的城民们觉得,失昼城的覆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许多心思动摇的人甚至已经叛变,投靠了魔族,争取一线生机。

   这些事情在如今的日子里时有发生。

   听到蜃吼与雪山的名字,林玄言又回忆起了许多往事,他喃喃自语道:“那条鲶鱼和那个雪人?白陆伏……好像也有点印象,是什么来着?”

   那几个年轻的修行者听得瞠目结舌,心想剑仙大人虽然你实力深不可测,但是这牛也吹得太夸张了吧?几万年前的古人你怎么可能见过?

   季婵溪冷冷笑了笑,倒是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想到时候看你被那条鲶鱼和雪人撵着跑可就有意思了。

   陆嘉静问:“那如今战事如何?失昼城还撑得住吗?”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修走上前,解释道:“失昼城如今分为三道防线,三当家主要负责对抗蜃妖族,二当家对抗雪族,而大当家……不清楚,只是今日听说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大当家好像受了伤。”

   另一个修行者摇头坚定道:“那定是动乱军心的谣言,我们大当家何等道法通天,那三个魔头若是与我们大当家捉对厮杀,定是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那女修撇了撇嘴,也没有还嘴,只是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陆嘉静问:“其他的呢?”

   那女修继续道:“前几个月,那些魔物进攻失昼城,不过是试探性的进攻,派出的妖王也不过是那六首蜃妖那般级别的,只是最近战事忽然紧张了起来,三当家将所有人分成了七组,各自守一处边防要塞,我们此刻离三当家很是遥远,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但是据说……只是据说,那蜃吼好像亲自出手了,那边的局势应该很不好。”

   陆嘉静又问:“那如何找到你们三当家?”

   几个修行者面面相觑,显然还有些犹豫。

   陆嘉静道:“我们与你们三当家和二当家都是相识许久的朋友,你们二当家犹是南庭国一个道姑的时候我们便见过。”

   季婵溪也走上前,看着那个女修,道:“摊开手。”

   女修摊开了手,季婵溪伸出食指在那女修的手掌心画了一个图案,那女修神色微变,怔怔地看着季婵溪,“这是我们失昼城的秘文,你为何会知道?”

   季婵溪道:“这是南卿姐姐以前教我的,如果你想看,我还可以再写一些。”

   女修抿了抿嘴,终于下定决心。她掐了个法诀,从识海中取出一张崭新的地图递给了她,“这是如今我们这一边的防线图,你们可以循着图上的位置去找三当家,此图务必藏在识海,不要放在身上。”

   季婵溪接过地图仔细地看了一遍,密密麻麻的地标看着有些头晕便交给了林玄言。

   林玄言也着实没什么看地图的经验,又面不改色地交给了陆嘉静。

   陆嘉静手指顺着地图上四通八达的线路走了一遍,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几个标志性的点,然后收起了地图,道:“谢过几位。”然后她看了眼那两个地图都看不懂的少女少女,道,“与我走吧。”

   林玄言和季婵溪便乖乖跟在了身后。

   他们行走于失昼城中,黑发的容颜显得很是突兀,遇到几支修行者队伍的时候,他们差点被当做混入失昼城的魔物,几经解释才避免了冲突。

   所幸一位担任指挥的女大将对于陆嘉静这位百年前曾造访过失昼城的女子有很深的印象,赠与了她一枚权力很高的腰牌,才使得她们在失昼城中畅通行走。

   而那位女将告诉他们,七日前,南绫音带着杀力最强的几位修行者去往前线,一直奋战到如今还未归来,而最近天上仅有的那轮月亮越来越黯,南荒的魔息又越来越重,是很不好的兆头。

   人烟渐渐荒芜。

   季婵溪忽然问:“那几个妖王实力暂不明朗,但至少是通圣修为,我与陆姐姐都只是化境巅峰,若是贸然前往恐怕不好。”

   林玄言略一沉吟,道:“只要是前世被我杀死的大妖,他们在道心深处对于我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所以蜃吼与雪山实力虽强,但一定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同境杀人绝非易事,为了以防万一,在你们没入通圣之前,我会尽量避免与他们交锋。”

   陆嘉静唤出一朵道心青莲,浮于身前,她掐算片刻,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只看对方最强的战力,这次南荒席卷而来,最恐怖的地方莫过于化境的大妖数量太过巨大,那些都是万年前灵气充沛之时滋养出的妖孽,以如今的失昼城如何能够应对?即使我们侥幸杀了其中一两个妖王,对于局势影响可能也不会太大,况且……”

   陆嘉静蹙起了眉头,面露忧色,“况且……我方才在占算之时,似乎有什么很强的力量遮蔽了天机。很有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大魔头。”

   林玄言点点头:“若是局势真的不可阻挡,我便强行带你们斩开白头碑的法障离开。”

   季婵溪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南卿姐姐。”

   林玄言面不改色道:“到时候我会敲晕你的。”

   季婵溪瞪了他一眼,满脸怒容。

   陆嘉静望向前方,忽然道:“那是什么?”

   在遥远的天际,昏黄与黑暗交割的地方,有巨大的影子在空中晃动,那些影子包罗万象,有悬浮空中的琼楼玉宇,有若隐若现的古老城池,其间云雾喷涌如大河奔腾,一个巨大幽蓝的影子游曳其间,发出一道道闷雷般的巨响。

   而那云海大浪里,有一轮残月载浮载沉,明光时而撕破层障,时而又被云浪淹没在楼阁之间。

   残月的气象越来越弱。

   “那是上古蜃楼!”林玄言神色一凛,“蜃吼果然亲自出手了。”

   即使是千里之遥,那似真似幻的虚影依旧扶摇天际,巍峨的琼楼高阁似是会随时倾塌,望得人心神摇曳。

   “我先去,你们跟上。”林玄言仓促地说完了一句,一道长虹便挂在了半空之间,他的身影已然飞掠而去。

   季婵溪与陆嘉静并未有丝毫迟疑,各展遁法,身形朝着那方疾速掠去。

   一剑出城。

   那一片的失昼城外,海水没有翻腾起丝毫的浪花,放眼过去皆是无垠的坚冰和覆盖着的茫茫黑雪。

   天上落着雪,一片湿寒。

   林玄言身形朝着那一处上古蜃市砸去。

   一道道雪白的光线缭绕其间,那虚幻的影子在剑气的冲击下震荡起了巨大的波纹,轰然坍塌。

   林玄言回到冰面之上,神色阴沉。

   陆嘉静与季婵溪先后赶到。

   那冰面之上满是尸体,有银发黑袍的失昼城修行者,也有那些被斩杀在此处的魔物。

   “假的。”林玄言看着她们,缓缓摇头:“那些蜃楼幻象只是为了迷惑人,实际上的那场战斗很可能早就结束了。”

   方才,林玄言在冲入蜃市之间时便察觉到不对,那上古蜃市怎么会如这纸糊的一般,一捅就破。

   现在看来这残留的蜃市不过是为了造成一种两边还在交战的假象,而实际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而且显而易见,应该是失昼城这边败了,三当家南绫音生死未卜。

   陆嘉静与季婵溪冰雪聪明,自然也很快想通了这些。

   黑冰之上寒风凌冽,死气逼人。

   林玄言望向陆嘉静,认真道:“静儿,地图拿出来看看。”

   陆嘉静取出地图递给了林玄言,林玄言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递还给陆嘉静,“静儿……你直接给我指出蜃妖神殿的位置吧。”

   陆嘉静大惊失色,随后斩钉截铁道:“你要一个人去蜃妖神殿?绝对不行,现在不可冲动,绫音虽然败了,但未必身死,我们即使要救她也应该静下来好好计较一番。”

   林玄言嗯了一声,扶额道:“我当然不是要孤身去闯蜃妖神殿,我与你们详细说一说我暂定的计划和失败后的处理方法。”

   陆嘉静依旧不放心地看着他。

   林玄言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们先回失昼城把情况告知他们,让他们早些调集队伍做好防范,季姑娘你按着地图上的方位去找二当家,将这件事告知她,一定要快。因为蜃吼在击败南绫音之后,很可能会一鼓作气联合雪山进攻那一方的要塞。”

   季婵溪点头答应。

   …………

   失昼城的下弦殿中,一片肃穆。

   为了让三当家出事的消息不外传而引发什么动乱,所以林玄言只联系了极少几位在军中位置重要的人。

   而此刻大殿之间已是一片肃静,不安的气氛蔓延在每个人心间。

   “我们三当家于两年之前亦迈入了通圣境,这场战斗即使失败,也不可能无法回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说话的是总统领,名为南征,曾组织过数十次城墙上的防守战,威望很大。

   另一位女子将军忽然拍案而起,她恶狠狠地盯着林玄言,冷声道:“你们是今日才凭空出现的,来路不明,而我们在此处苦守了六个月,三当家偏偏在今天出事,你们定是南荒派来的奸细,先将你们拿下再说!”

   林玄言同样冷冷地看着她,道:“若是我能将你们三当家带回来,这些话,你可以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南征细细地打量着林玄言的神色,然后道:“你要一个人去蜃妖神殿?这路上凶险不必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哪怕你是通圣境,都九死一生。”

   林玄言道:“我自然是乔装打扮混进去,然后寻找机会救上一救。”

   另一位大修行者冷笑着看着他,嗤之以鼻道:“说得容易,在失昼城这几年的战斗里,也曾有扬言要独自去刺杀妖王的沽名钓誉之辈,要么是骗子,要么带着自己的一腔孤勇死了。但出于同情,我们居然还要为他们修碑供为英雄,真是可笑至极。如今又来了一个你这样自大的?”

   林玄言摇头道:“既然有勇有胆,自然值得尊敬。何况没有把握,我也不会提出来。”

   那人还欲反驳,南征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后他望向林玄言,道:“若是公子不是玩笑,那你可以将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们可以尽最大的力帮助你,此刻三当家的安危才最为重要。这位姑娘自称是三当家的朋友,请问你是……”

   陆嘉静道:“我叫陆嘉静,数百年前曾做客过失昼城,虽短短几日,但后来也与绫音常有书信往来。四年前的试道大会,我们亦曾再会过。”

   之前那位女子将军神色微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陆嘉静行了个礼,“原来你便是大名鼎鼎清暮宫宫主,那这位莫非是……”

   她的视线移向了林玄言那清秀的脸,她原本想说一个名字,但是怎么看都不像。

   林玄言道:“我叫林玄言,无名小辈而已。只是与陆宫主已结为道侣。”

   失昼城远在天边,自然无从知晓这个轩辕王朝路人皆知的名字。

   但是清暮宫宫主已然出嫁,对方还是如此年轻的晚辈,许多人都觉得极其不可思议,但若他说的是真的,能年纪轻轻便得陆宫主芳心,本事肯定不会太差,或许真能担此重任。

   林玄言继续道:“具体事宜我先与陆姑娘商议,然后让她把所要部署的事情告诉你们。”

   南征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按你的做,我们会尽力帮你,但是我们也要开始我们自己的准备,做好你失败的打算。”

   林玄言点头道:“自然应当如此。那我与陆姑娘先告退了。”

   离开下弦殿之后,林玄言嘱咐陆嘉静先取出地图,在距离蜃妖神殿一千里的位置附近寻找合适的落点。

   接着他取出了一张成色极好的符纸,咬破了手指,极其认真地在上面画了一道符,递给了陆嘉静。

   陆嘉静接过符纸,愣住了,问道:“你写个牛字给我干什么?”

   林玄言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有些无辜道:“静儿,这画的……其实是把剑。”

   “嗯……哦。”陆嘉静端详片刻,无奈回应道。

   “没关系,意思到了就行。”林玄言将符纸塞到她的手上,然后画第二张,也是一柄剑,连画了三张符纸之后,林玄言脸色苍白了许多,他深吸了几口气,调息片刻,才道:“这是千里传剑符,若是我有了危险,符纸便会剧烈颤动,只要你燃烧掉这张符纸,我便可与符纸交换位置。”

   林玄言继续解释道:“但是我与符纸的位置必须在一千里内。所以你要找好合适的位置,最好让南征派几位大修行者保护你,若是你被发现,情况危急的话尽管逃走不用管我,我还有其他准备。”

   陆嘉静问:“什么准备?”

   林玄言答道:“我有一道剑意,三年前南海之上,为了不让语涵牵扯入北府,我用去了半道,如今还有半道,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直接斩开那方天地离开,没有人拦得住我。”

   陆嘉静回想起了三年前南海上的场景,因为当时场面太过混乱,所以她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只是她隐约还记得那道剑,寂寞而绵长,似可以斩断光阴。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玄言道:“后面的事我与你细说,你转达给他们就行,我预感很不好,我先去往蜃妖神殿,迟则生变。”

   林玄言将所有需要准备的事情与她交待完之后,陆嘉静收好了那道符箓,也不再犹豫,只是嘱咐道:“万事小心。”

   失昼城的上空,再次挂起了一道白虹。

   那道白虹落入城外,掠过尸体堆积的黑色冰原,消失得无影无踪。

   茫茫冰原上,唯剩一轮残月高悬,光晕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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